我家门口有一棵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,它在炎热的夏季里灿烂盛开,在寒冷的冬日里顽强生长,刮风下雨不曾见它低头。
朋友来家里做客,都对它赞叹不已。认为它必是外星来的种子或者受了神灵庇护,否则怎么可能一年四季都高昂着头呢。
我和朋友们在向日葵边喝茶饮酒,弹琴唱歌,甚至燃起熊熊篝火,用一台老旧的唱片机播放老旧的歌曲,它有时也会跟着音乐舞动起来。
一年年过去,我的朋友们来来去去,有些旧面孔不再过来,偶尔有新面孔加入。向日葵也从一株变成了一大片。再次有朋友说它是外星生物,否则怎么会在万物凋敝的时候疯了似的繁殖。
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它,也就是最初的那棵还屹立着,还坚守着最初它出现在那里的缘由。
它散发出迷人的味道,像拌着阳光的蜂蜜一般的香甜气息。孩子们很喜欢闻,甚至有调皮的小孩会把它的叶子偷偷扯下来带回家。它不在意,因为叶子还会长出来。偷叶子的小孩再来时,它还是会微笑着迎接他们。
它有时需要安静,我就把喧嚣的聚餐和淘气的孩子从它身边带开,留给它一块安静的空间。它周围的向日葵也会乖乖低下头,仿佛在替它念诵一段平静的祈祷。它的心情想必是不好的,否则怎么会连香气都减弱了呢。
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把它当作家的一部分了,虽然它不会动也不会跑,更不会说话。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和我及家人的交流。我们的交流方式也不过就是互相盯着看:在阳光充盈的午后,我们时常搬两把椅子,坐在向日葵洒下的阴影中间,眯起眼睛看着它周围一片一片的闪光。风吹过来,它跟着晃动身子,算是回应。孩子跑过去摇一摇它的叶子,它的身子也跟着快乐的摇晃。
对于它的离开,我和家人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。那是在一个初秋的早晨,雾气给屋子前面的花花草草罩上一层露珠,我们起床在外面散步时突然发现它不见了。我一开始以为是在做梦,但当我看到爱人和孩子的眼睛,我明白这都是真的 — 它离开了。
那天稍晚一些时候,太阳出来了,空气变得干燥且凉爽。我们照例把椅子和桌子搬出来吃早餐。咖啡和煎蛋都很可口,只是少了那种香甜的味道佐餐,感觉怪怪的,仿佛打破了一个装满珍贵气体的罐子,里面的珍贵气体无声无息的消散,我只能看着一个空空的罐子怅然若失。
从那天起,我开始相信它是外星种子,否则怎么会在枯萎之前一声不响的消失呢。
再后来我们搬家了,再也没见过那棵向日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