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本是捕猎的最好时机,可自从潜伏者来到这片森林,我已经三天不敢出去捕食了。这些天不断传来同胞被害的消息,我在感到悲伤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恐惧。我的蝠鼠老弟三天来一直给我们送吃的,我和我的三个孩子才不至于饿死。

天空的云散开,知更鸟叫嚣着飞过,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,已经三天没有吃肉了。孩子们听到鸟叫,凑到我脚边,默默地用含泪的双眼盯着我。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充满了愧疚。

远处传来潜伏者低沉的吼叫。这种声音让我的头皮发麻,就像站在地狱之门被阴风吹过全身,一股腥臭、腐烂和死亡的气息。孩子们更是怕得浑身发抖。我紧紧的搂住他们。

再过两个小时,黑月亮就会升到正当空,那个时候黑月亮的潮汐引力达到最满,我们岩兽也可以毫不费力地爬上森林里最高的树的顶端,从那里看飞过的知更鸟,简直就像盘中餐,我们轻轻地跳起就能毫不费力的抓住他们的翅膀。听说潜伏者可以用某种方式让我们感受不到黑月亮的潮汐引力,甚至让我们行动迟缓,是岩兽的克星。岩兽有许多天敌,可没有谁有潜伏者那样的能力。丧失了黑月亮的指引,岩兽就失去了灵魂。

我感受到渐渐满涨的潮汐引力,身体里充满了力量,捕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。另一方面,我知道潜伏者就在外面,在森林里,等着猎捕我和我的同胞们。孩子们又开始央求,虽然不敢出声,但那微微发抖的小身体却比哀号更令人心疼。父爱 加上本能会在今晚战胜恐惧,我这样想,再过两个小时。

出去的时候我小心翼翼,还用石头伪装了我们住的石洞洞口,这次分开对我和孩子们来说,可能是永别。

我听得到潜伏者低沉的吼叫,甚至闻得到那种不自然的气味,我想我应该尽量远离他们。我看准一棵较高的树快速爬上去,这样我就有更好的视线。树上零零散散的结了些发光的红色蘑菇,我不喜欢这些蘑菇的味道,太甜且多汁,不过孩子们倒是很爱吃。我挑了一些肥大的采下来放在背上的囊里,继续在树之间跳来跳去,小心选择着路线。

其实我不必这样冒险,采一些红蘑菇回去也可以填饱肚子,但是潮汐引力的召唤让我变得自信,孩子们的乞求让我变得激进。我甚至开始设想我可以躲过潜伏者的捕猎,但这一切后来证明都是错的。

黑月亮已升至中天,我的皮毛发出银白色的光。我到了森林中心最高的树下,我知道只用五下我就能跳到树尖,因此我要等待知更鸟飞过来的时机。我能感受到潜伏者的大致方位,因为那讨厌的声音和气味。我尽量让大树做我的掩护,可我身上发出的光却无法掩盖,潮汐引力最强的时候也是我们岩兽皮毛最亮的时候。

知更鸟的叫声由远及近,四周一片安静,我的耳朵里、眼里和心里只有那些傻乎乎的鸟儿,它们已化成可口的美食。就是现在了!我鼓足全身的力量开始向上垂直跳跃,每一次接触树干和树枝,我的爪子都稳健而有力的抓紧,再发力。爪子与树接触的瞬间充满原始的积蓄和爆发,无比的完美和谐。很快到达树尖,最后一跃正好挡在鸟群的正前方,知更鸟来不及反应,被我抓到三只,剩下的则大叫着四散飞走了。这一切发生在黑月亮支配夜空的瞬间,在这片浩瀚森林的上空,我的行动就象在巨大的海洋里投入了一粒石子,没有给大海带来任何涟漪。我缓缓落回树上,把知更鸟塞到背上的囊中,迅速躲到大树的阴影里。可我没有意识到,我身上的银光给这片大海一样的茂密森林带来了海啸。

就在我沿着树干向下跳跃的时候,一道雪白的树干般粗细的光柱直刺天空,紧接着是两道、三道、四道。四道光柱在天空连成一片,仿佛给森林戴上一顶雪做的帽子,黑月亮淹没在帽子的后面。我突然感觉到腿一软,然后径直跌了下去,尝试抓住树干也没有成功。还好不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,我没有受伤。可是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走了,一股恶心的感觉袭来,头也有些晕。潮汐引力变得很弱,我这样想着,奇怪的是我的皮毛还发着光。

我处在森林中心,已经离开家很远,我必须争取时间回到孩子们身边。我开始在地上奔跑,虽然没有了刚才满涨的力量,归家心切的我依然可以跑得飞快,只是无法再完成有力的跳跃。

天空中的雪帽子和四根光柱一起,开始缓慢的移动了,朝着我的方向。潜伏者要来了吗?我努力加快脚步,力量在一点点消耗,潮汐引力似乎完全感受不到,无法给我力量。恐惧开始渗入我的每一寸皮肤。

身后的树倒下了,震得整个地面都在颤抖。潜伏者那种不自然的气味越来越近,而我已没有力气跑得更快。前方、左方、右方也有树倒下,轰隆隆的声音敲打着我的神经。我开始退缩了,先前的自信已消失的无影无踪,脚步也渐渐放慢了。看起来移动很慢的雪帽子已经迅速到了我的头顶上方,光柱也很近了,终于我是要落入潜伏者手里了。一种绝望掺杂着解脱的情绪弥漫开来,我停止了奔跑,只希望我死后蝠鼠老弟能够照顾好我的孩子们。

潜伏者们终于碾过他们面前的树,矗立在我的面前。他们高大、强壮、坚不可摧、身体表面反射着雪帽子的光、头顶直直射出雪白的光柱指向天空。

接着,他们肚子上各自开了口子,从里面钻出来可以两条腿站立的生物,这种生物看起来有些滑稽而且脆弱,没有坚硬的皮肤和强壮的身体。他们看到我都瞪大了眼睛,还兴奋的互相交流着什么。他们从潜伏者肚子里钻出来后,潜伏者们就立在那里不动了,就像岩兽失去了黑月亮的指引。我突然想,也许还有机会。我努力把仅存的力量集中到后腿,准备在这些奇怪的生物向我靠过来的时候袭击最弱小的一个。

我等待着时机,就像等待捕捉知更鸟的时机,只是这次我没有成功的把握,只能冒险一试。

他们向我走过来,最弱小的一个竟然朝着我俯下身来,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。我一跃而起,心里想这下可以成功逃脱了。突然我听到啪的一声,接着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穿过我的心脏,针刺一般。我的灵魂随之飘出了我的身体,看到那个发出声响的乌黑的洞口,手拿那件东西的滑稽生物脸上的笑,我准备袭击的那个弱小生物脸上的惊愕,还有被雪帽子遮住了的黑月亮。